《童年的消逝》书评
这是一本有趣的书,也是一本忧患之书,对我们这些往往把童年看作天经地义,最多模糊地感觉到当代许多儿童在日趋早熟的读者,尤其能带来启发,引起一些有益的思索。
作者认为:童年的概念,并不是简单地对生理事实的描述,而是社会的产物,是儿童与成人世界分离的结果;它的历史不到400年;它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发明,“也许是最具人性的发明之一”。
在欧洲中世纪,识字是少数人(“抄写一族”)的特权。社会交往则主要靠口头文化,而不是识字能力。那时候,孩子到七岁就算进入了成人世界。至于成人,则非常孩子气:他们与儿童做同样的游戏,玩同样的玩具,听同样的童话故事,不存在需要向儿童隐瞒些什么的羞耻心,没有要教给未成年人的特别的礼仪。总之,他们的世界是混同的。生育率和死亡率那么高,也使得父辈不能对小辈投入太多的感情。
印刷术改变了这一切。随印刷术兴起的,是书面文化的流传。识字的成人由此获得大量知识和信息,但同时造成了儿童与成人世界的分离。识字能力越受重视,这种分离就越
明显,越彻底。因为识字需要学习。儿童必须入学,才能吸收知识,掌握由印刷术所开启、文艺复兴所创造出来的活跃的个性意识,这个最接近“自然状态”的人生阶段打上满分:它是天真、纯洁、自发、好奇、快乐、坦率,等等;畸形和邪恶的文明只会压抑它,败坏它,减损它。关于儿童的心理与教育的纷纭意见最后集中在一点上:如何平衡文明的要求和尊重儿童天性的要求?不言自明的是:我们对孩子如何成长的愿望,是扎根在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和愿望之上的。
可是,当童年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成为超越社会和经济阶级的理想的时候——作者把这个顶点定在1950年:儿童走出工厂,进入学校,受到保护并拥有自己的小世界——它的瓦解也同时开始。或者说,儿童与成年正在趋同。从现象上看,今天,儿童越来越多地参与了酗酒、吸毒、性活动、犯罪等等;儿童歌曲已经绝种;儿童游戏在消失,代之以不断膨胀的、商业化和职业化的“少年棒球联合会”之类需要裁判和观众评判、紧张激烈而不能胡闹的运动;过去被认为只适合没有分辨能力的年轻人享用的垃圾食品,比如麦当劳食品,现在成人也消费得一样多了;在娱乐节目和音乐方面,成人与儿童的欣赏趣味在接近;年轻人自如地使用成人们的脏话,成人则吸取了年轻人的习惯用语;作为社会对儿童的普遍态度的反映,在情节剧、肥皂剧或其他流行电视节目里,儿童像微型成人那样出现,在各自的兴趣、语言、服装或性欲上的表现跟成人已经越来越没有什么区别;广告大量地以十一二岁的女孩作为性对象;从1950年到1979年,美国的成人犯罪率上升了3倍,儿童犯罪率则上升了11倍,其频率、残忍程度以及立法机构的反应都在极大地升级,与此相应的则是成人侵犯和虐待儿童的事件不断增多——因为成人越来越不把儿童当作儿童——以及大批儿童离家出走。
这不能不说是令人困惑和伤感的一幕。
以作者的观点,造成这一变化的原因是电子技术的发明,它把人类带到了一个速度和
影像的时代。画面的快速变动支持被动的接受,而排斥思考、分析和延迟的满足感。它展示各种实物图片,知识,信息,但不要求人们思考,掌握概念、逻辑以至语言。在这样的世界里,表象远比实质重要,候选人的“形象”较其政纲重要,产品外形比实际用途重要。成人与儿童的智力差异消失了。儿童长到36个月就能有系统地注意观看电视节目,而无需任何技能和学习。了解世俗知识中的秘密和进入成人世界变得容易。成人对儿童的“知识垄断”不复存在,“信息等级制度”崩溃了。结果是:儿童成人化,成人儿童化。
24小时播映的电视要求不断用新鲜有趣的信息来吸引观众,于是不断地挖掘和利用文化禁忌,却无力也无意愿深入探讨任何主题。电视上播出的事件完全支离破碎,缺乏历史及相关背景知识,大部分新闻只报导孤立、分离、片面的事件,没有因果,也无后续报导。在预期的兴奋之后,是遗忘,接着又是引诱。电视节目充斥着性和暴力,儿童们从中看到的只是一个残暴灰暗而无能的成人世界,更糟的是,它是真实的而非虚构。于是,儿童很快像成人那样,先是愤世嫉俗,继而漠不关心。
不过,本书也有缺点,兹举两例:
它所探讨的是一个具广泛意义的主题,却局限于欧洲的历史与美国的现状,完全不考虑或参照其他国家、地区、民族的“童年史”,并且带有欧洲(+美国)中心主义的痕迹;
太过浓厚的技术决定论色彩。比如,印刷术对文艺复兴的推动作用固然意义重大,但作为文艺复兴之重要特征的个人主义或个性的张扬,却不能不诉诸近代资产阶级的兴起,而不是如作者所断想的那样,仅仅是印刷术发明的结果(我们知道,印刷术和纸张在中国的存在要更早,但是中国的封建时代并没有普遍的文艺复兴式的个人主义思潮)。虽然科学与技术的发展常常极大地改变社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甚至不可控制的后果,但它们的应用方式和范围却是和社会制度本身交互作用的。以电视为例,假如不是因为媒体及商界利益
的引导,那么,电视的内容和演播方式就可能大大不同——铺天盖地的广告并不是电视节目本身的应有之义。正因为当代文明和制度造成社会性质和劳动性质的败坏、人类的彼此疏离和原子化、精神的普遍贫乏,对电视的依赖才如此严重。在本书末章,作者提到:“美国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完全生活在被20世纪的技术控制下的文化中的国家”,并提出关于“第三次伟大实验”的问题:“一个文化如果允许现代科技全面主宰它的命运,那么它能保留原有的人道价值,同时创造新的价值吗?”作者的答案是“否”。事实上,他宣称要使父母能够养育孩子,就必须反叛美国文化。尽管作者的这一观点仍可商榷,但至少已经表明技术不应该是,也不是脱离社会的轨道独立发生作用的。
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将技术的始作俑者追溯到电报的发明,自此,我们的生活出现了本质的变化——我们进入了被信息垃圾包围的岁月,而电视和互联网又使这一状况变本加厉。波兹曼对电视深恶痛绝,他认为电视是洪水猛兽,电视将——事实上已经开始——导致人类文明的衰落和灭亡,自从有了电视,文化的灾难就开始了——电视无处不在,而且它不要思想,只要娱乐。波兹曼的“媒介批判三部曲”包括:《童年的消逝》、《娱乐至死》、《技术垄断:文化向技术投降》,让我关注的最是《童年的消逝》:这也是他讨伐电视的一个个案,童年本来是现代印刷技术普及之后才被建构起来的一个概念——儿童还不能正常阅读,但自从电视普及之后,成人和儿童在电视之前没有分别,电视将新闻和广告定位在10岁儿童的智力水平,而性和暴力则被转化为娱乐。
做妈妈前,我有很多喜欢的固定电视栏目;桥桥出生后,开始抵触电视,并逐渐少看甚至不看,曾站在阅读的角度谈及过电视(《距电视近离阅读远》、《阅读不是巧克力》)。尽管还没找到波兹曼的《童年的消逝》来读,但《文化向技术投降的时代——波兹曼“媒介批判三部曲”》这篇文章,已经让我开始从童年这个视点来重新审视电视,阅读只是童年的一部分,也许还不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么,让孩子远离电视远不止阅读这一个理由。
三年前,《财经》杂志出了本特刊——《一样的童年》,我一直珍藏着。小女孩蹲下喂迷路的小狗吃巧克力的背影,在草地、广场、空地上肆意奔跑身影模糊的孩子,在喷泉中嬉戏、水花乱溅、大笑的孩子,骑在爸爸肩膀上高高的孩子,想翻越窗台的孩子,坐在门槛上发呆的孩子,趴在爸爸肩头熟睡流口水的孩子。每翻开一页,都是触动心灵的镜头和画面,让人缅想。幸运的是,在我小时候,吹蒲公英、采野花、爬树、涉水、玩泥巴,顶着飞雪、冒着细雨上学或回家,呼朋引伴,三五个或大群孩子嬉戏玩闹,为各种游戏迟迟不舍得回家,是经常的功课。现在的父母,有条件给孩子拍尽可能多的照片,留下其成长的每一步,是很难得的,但童年是个常态,不是一个一个刻意的或偷拍的镜头或瞬间,孩子能记住或回忆的时刻又有多少?面对图片,是欣赏画面还是回想故事,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读过《夏洛的网》的父母,大概都会替孩子羡慕弗恩的童年,童年贵在童心,童心是孩子和大自然亲近无间的密码,那是孩子独处或孩子和孩子相处才不易消逝的珍宝,可现在的孩子,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吗?城里的父母会很遗憾,有人会想:乡村的孩子不都有弗恩那样的环境吗?可是,真的到了乡村,才发现,田间村头没有奔跑嬉戏的孩子,沟渠河塘也没有凫水玩闹的光屁股少年,沈从文笔下的那些顽劣孩童,现在去凤凰是再也遍寻不到了的。乡村家庭,也大都一个孩子,孩子的父母,一部分打工去了,孩子留守给祖辈,一部分在农忙之余喜好牌桌游戏,孩子交代给祖辈,孩子们照例大都被关在家里看电视。可喜的是,在看电视上,他们和城里孩子是没有区别的,从北京到乡村,据说很火的《虹猫蓝兔》系列和《喜羊羊与灰太狼》,是一遍又一遍地放,孩子们就一遍又一遍地看。
成人面对电视有自己的选择,可孩子没有,他们耳闻目见、耳濡目染的少儿节目的种种,令人极其沮丧,每每这时,我会起身给孩子读书或干脆带他们出去玩,很庆幸,家中几个爱看电视的孩子,当我大喊着“读书啦,出去玩啦”,他们会赶紧关掉电视,跑来围坐在我周围或迫不及待奔到门口去换鞋。当我没时间时,让他们自己玩,拼积木、剪纸、
涂鸦,或再多看一遍《小马王》、《冰河世纪》、《泰山Ⅱ》、《龙猫》,甚至《猫和老鼠》。也不希望那些自以为是、荒诞不经的闹剧充斥在他们童年的回忆里。
记得这样一句话:“每个人都逃不出自己的童年。”可是,到我们的孩子这一代,他们是否还有童年可逃?
美国批评家尼尔·波兹曼的《童年的消逝》一书,从媒体时代对儿童的限制和影响入手,对后现代文化进行了剖析和批判,在喧嚣的消费时代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声。
欲望叙事和商业修辞侵袭了儿童的话语土壤和想像空间。媒体魔法取代了儿童的个性游戏。商业广告和大众文化滋养下的儿童形象日趋成人化,少女被设计成了性感无比的“野蛮女友”,熟门熟路地模仿着搔首弄姿的明星。成人的美学主张在媒体的播种下,成为儿童的精神模板。在这个泛娱乐时代,儿童难以摆脱“被看”的命运,成为大众逗乐的工具。大众有一种畸形的癖好,他们愿意观看儿童对成人的戏仿,这种不伦不类的娱乐性场面让他们感到满足和得意。儿童对成人生活的虚拟认同,是媒体霸权无限扩张的恶果。孩子和大人们一样置身于暴力、色情画面和肥皂剧面前,他们根本不需要像过去的孩子那样靠窥视来获知成人生活的信息,因为他们已经被成人的符号世界所包围。母亲看上去跟女儿一样年轻,女儿看上去跟母亲一样成熟,这不只是一种视觉的错位,而是文化的异化。尼尔·波兹曼断言,童年的衰落预示着美国文化的普遍衰落。其实,这种扭曲不只是发生在美国。消费文化的膨胀和大众媒介的强势介入,使得儿童丧失了美学抵抗的能力,成为戴着儿童面具的灵魂空壳。
鲁迅先生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一文中,对父权文化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儿子有话,却在未说之前早已错了。”让孩子用孩子的方式说话,也是“救救孩子”的一种手段。鲁迅说:“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鲁迅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要尊重儿童用自己的方式思维、梦想和表达的权利。
今天,“低龄写作”在媒体的炒作下被冠以“新新人类”、“80后”之类的名号,写作内容却是成人化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就在作品中大谈情感与欲望,用的是那种比较老道、暧昧和“酷”的语言,有的小作家甚至用三角恋、婚外恋的模式来描写青春期情感,企图演绎《花样年华》的青春版。与之相对应的是,成年人开始“扮嫩”,大学校园流行“奶瓶族”,网上尽是“东东”、“PP”之类的童稚化语言。到底是什么东西侵蚀了童年和成年的分界线?微型的成人和苍老的儿童都是一种文化怪胎。尼尔·波兹曼说:“我们的文化会忘记它需要童年的存在,这是不可想像的。但是,它已经要忘记儿童需要童年了。”在快餐文化的催动下,一切似乎都可以速成。被传媒操纵的少年作家、少年明星、少年天才更是迫不及待地践行张爱玲那句“出名要趁早”的名言。暴得大名的孩子如韩寒之流,只能不断地口出狂言来掩饰内心的浅薄。
童年的流逝加剧了当下社会的势利和世故。童年作为一种精神寄托,显示了一个时代的诗性气质。法国诗人保罗·艾吕雅说:“诗人应该是一个孩子,即使他已白发苍苍、血管硬化。”拥有一个天真无邪、纯洁美丽的童年是生活勇气、信念、信心和激情得以长久持续的保证。
童年不是一种疏离的经验,它给人以亲切感。一个人面对世界的方式、态度和立场的形成,都能在他的童年里面找到依据。一个人只有在童年时期充分地游戏、幻想,才能够获得一个健康、成熟的人生。童年乌托邦看似无用,像是一段无所事事的时光,却不容许从人的一生中删去。只有技术神话、商业陷阱、明星绯闻的时代,终将是一堆心灵废墟。现代都市变着花样打造着造梦工程,用数码复制技术所制造的美女形象美轮美奂,这些富有诱惑力的画面所营造的物质主义氛围,把我们这个时代的孩子也一并裹挟了进去。在高技术、低情感的环境中,童年成为一笔不可再生的资源,消耗掉了,就再也无处寻觅。剩
下的是矫情的追忆与怀旧,精神故乡被无情地放逐,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们平静下来。作家孙甘露在他的《上海的时间玩偶》一书中,写下了这样一句伤感而又意味深长的话:“忽然,我的童年结束了。”是啊,时代就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阅读是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它本身是不应该有任何功利目的
的,阅读只是为了阅读,或者为了增强思想能力。因此儿童
和少年更适合阅读,而成年人却很难不带功利的目的,因为
如果只是为了休闲,对于大多数人,还有其他更有吸引力的
休闲方式,当然有一部分有阅读习惯的成年人,但是,一般
来说,那也仅仅是因为阅读是一个习惯。
这样,也就能够了解,大部分的儿童、少年,都热爱阅读,
而大多数的成年人,都远离了阅读。我另外又发现,既然大
部分成年人远离了阅读,他们同时也忘却了儿童对于阅读的
天然需求,因此他们并不重视儿童的阅读,这个问题在不同
的地域区别也很大,比如我所知道的美国,学校和家长对儿
童的阅读指导做了许多事情,而在中国,我过去遇到的情况
是,家长对孩子的课外阅读忧心忡忡,学校则扼杀学生的阅
读兴趣。
现在,我离开自己的童年三十年了,离开自己的少年二十多
年了,据我的了解,关于阅读,现在的情况似乎还有恶化。
这就是我们的现实。
这是我看了《童年的消逝》这本书的感想,作者是尼尔.波兹
曼,他的另外一本书在去年我就买了,《娱乐至死》。但是
还没有看。最近我想,看了一本书,总要有点感想,这是毫
无疑问的。懒惰而不记日记,但有博克,可以在上网的时候
记下来。
关于这本书,还有以下的感想,其实是与作者的共鸣。
先引作者的一些话:
“对家庭的威力更具破坏力的是妇女解放运动。。。。”
截至目前,中国的大部分和我同时代的妇女可能反对这句
话,估计男性当中也有大量的人反对,但是即便如此,这句
话的客观性不容置疑。
当然,在这句话里,作者说的是美国的情况。那么,中国的
情况如何呢?我想说,在中国,在政府主导下的妇女解放运
动,已经不只是要解放妇女,其实它事实上演变成了对妇女
的残害以及对儿童、家庭的摧残。
道理不用多说,只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现在的女白领
们,她们是这个社会的中高收入者,她们有几个能在孩子出
生后陪伴孩子哪怕超过一年?遑论等而下之的女工。农村情
况好一些,不过这个好却被其他的坏抵消了。
作者又说:
“。。。因此,当父母双方都走向社会时,儿童就变得有些
累赘了,而且,人们越来越认为童年结束的越早越好。”
如果这句话在美国或者其他什么国家是事实,在我们这里则
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程度上变本加厉而已。另外如果回忆一
下近年高考的一些报道,我们也可以由此理解中国为何有那
么多父母急于在自己孩子还是个少年时就送进大学和那些大
哥大姐一起生活四年。在这方面,虽然有数不清的失败案
例,远的有仲永,近的有宁铂等一批,但是这个社会总是醉
心于培养神童,我无话可说,我只能说,神童是自然造就
的,不要再去创造了!即便他是神童,首先,他还只是个儿
童!
最后,不免还有希望,作者是这样说的:
“不过,还是有一些家长坚定不移地做这些事。他们实际上
是在公然蔑视他们文化的指令。这样的家长不只是在帮助她
们的孩子拥有一个童年,而且同时是在创造某种知识精
英。。。。只有这一点:抵制这个时代的精神的家长将促成
一个所谓的‘寺院效应’(the Monastery Effect),因为
他们在帮助延续了一个人道传统的存在。”
这就是这本书,为人父母者可以一读。
一个没有儿童的时代
古人究竟如何看待儿童,我们知之甚少。希腊人把童年当作一个特别的年龄分类,却很少给它关注,但希腊人为我们预示了“儿童”这个概念,为童年的诞生做出了贡献。他们虽然没有创造出童年,但他们已经走的很近了,以至于在2000年以后,当童年产生时,我们便能识别它的希腊之源。罗马人借用了希腊的教育思想,但他们发展了超越希腊思想的童年意识,开始把成长中的孩子同羞耻的观念联系起来,认为没有高度发展的羞耻心,童年便不可能存在。
北方蛮人入侵后,罗马帝国跟着就灭亡了,传统文化被神秘化,欧洲随后陷入所谓的愚昧黑暗时代和中世纪。在中世纪,人的读写能力消失,教育消失,羞耻心消失,从而导致童年的消逝。人的读写能力为什么会消失?
哈夫洛克指出,在愚蠢黑暗时代和中世纪,先前已经社会化的大众识字文化回复到事
实上的工匠识字文化状态,又一次颠覆了历史的步伐。所谓社会识字文化(social literacy),他指的是一种几乎大多数人都能够读书、并且的确读书的状态。所谓工匠识字文化(craft literacy),他指的是阅读的艺术局限在一些构成“抄写一族”的人,他们于是成为一个特权阶级。在中世纪,字母书写的风格层出不穷,字母的形状五花八门,不易辨认。这么看来欧洲人已经忘记了一个基本事实:如果要使识字成为一种普遍的活动,辨认(正是希腊文中用来表示识字的词)必须快速而且不假思索。也就是说,字母的形状必须一目了然,因为有关字母写作的许多不可思议的特征,其中之一就是一旦人们学会这些字母,就无须在考虑它们。它们在人的心理上消失,不会在读者和语音记忆之间形成思维障碍。如果书法只注重字形本身,或是书写模糊不清,让人费解,那么识字的主要意义已不复存在,或者更准确地说,文字已经失去了大多数民众。哈夫洛克写道:“精湛的书法技巧刺激了工匠识字文化,而后者又助长了书法艺术求新求变,而这种情况正是社会识字文化的劲敌。在黑暗时代和中世纪,希腊和罗马版字母遭遇的不幸足以证明这个事实。”
巴巴拉·塔奇曼告诉我们:“在中世纪,一般人主要通过耳朵来获得知识。他们聆听公开的布道,观看神秘剧,听人们朗诵叙事诗、唱民谣和讲故事。”因此,欧洲人回到了一种人类交流的“自然”状态,一种以谈话为主、通过歌唱来强化的状态。纵观人类历史,那正是人类办事和创造文化的方式。诚如哈夫洛克所指出的,从生物学上看,我们毕竟都是口语动物,我们的基因是因为口语而设定的。另一方面,读写能力是文化熏陶的产物。
成人和儿童之间的主要区别之一,就是成人知道生活的某些层面,包括种种奥秘、矛盾冲突,暴力和悲剧,这些都被认为不适宜儿童知道。在新的传播环境到来之前,婴孩期在7岁结束,成年跟着就开始了。这中间没有过渡阶段,因为所有的人都面对同样的信息环境。在《爱弥尔》(Emile)一书中,卢梭告诉我们:“阅读是童年的祸害,因为书本教我们谈论那些我们一无所知的东西。”如果人们把卢梭的话解释为阅读是永久的童年的结束,那么,阅读就从根本上削弱了口语文化的心理基础和社会基础。因为阅读使人得以进入一
个观察不到的、抽象的知识世界,它在不能阅读和能够阅读的人之间产生了分化。阅读是童年的祸害,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它创造了成年。各种各样的文献资料,包括地图、图表、合同和产权契约,收集并保存了各种有价值的秘密。因此,在文字世界里,做成人意味着有机会了解用非自然符号整理和记录下来的文化秘密。在文字世界里,儿童必须变成成人。但是,在没有文字的世界里,儿童和成人之间就没有必要明确区分,因为不存在什么秘密,文化不需要提供训练就能被人理解。
在中世纪,没有儿童成长发展的概念,也没有学习需要具备必要前提和循序渐进的概念,更没有学校教育是为进入成人世界做准备的概念。正如阿里耶斯总结的:“中世纪的文明已经忘记了古人养育儿童的方法,但对现代教育又一无所知。最重要的是:它完全不懂教育为何物。”因此,那是一个没有童年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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