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四首(《春望》《泊秦淮》《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过零丁洋》)》
赏析
春 望
杜 甫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诗大意】
国土已经破碎,但是山河依旧;荒城春天来临,草木长得很深。因为感伤时事,看见花开却使人掉泪;因为怅恨别离,听见鸟叫竟令人惊心。战争不停,一直打了一年多,已连逢两个三月份;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一封家信十分难得,能抵上万两黄金。由于忧国思家,头上的白发越搔抓越稀少,简直要插不住簪了。
【赏析】
天宝十四年(755)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次年六月叛军攻占唐都长安。七月杜甫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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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在鄜州,只身前往灵武投奔肃宗,在途中被安史叛军俘获,押至长安。到下一年春季三月,当杜甫眺望被战争破坏的颓败长安城时,感时伤别之意,忧国思家之情,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凝铸成了这首不朽名诗。
诗的前四句写春望之景,但景中有情,侧重睹物伤怀。
起首扣住诗题,从“望”写起:“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诗人放眼远望,旧时繁华的帝都,如今断壁残垣,树木乱草丛生,人迹罕见,满目凄凉。前句的“破”和“在”字,突出地表现了山河如故,国是全非,大地上寂寥肃条的景象。后句的“春”和“深”字,又传神地描绘出春光依旧,景物迥异,京城内荒凉无人的情状。这两句诗凭空起势,长歌当哭,在对当时国家危亡形势和长安残破面貌的高度概括中,饱含着诗人忧时伤乱的悲痛感情,写得摄魂夺魄,沉著感人,为全诗奠定了深沉悲凉的基调。律诗的首联本不用对仗,此联不仅讲对仗,而且对仗工整灵动。前句着眼整个国家,后句专写荒城长安;前句“国破”和“山河在”意思相反,先抑后扬,而又扬中有抑,后句“城春”和“草木深”亦含意相悖,但先扬后抑,以扬衬抑。这样写,翻跌转折,寓变化于严整之中,并具有一种顿挫有致的音律美,从而在一开始就增强了诗的沉痛感。
紧承开头的“国破”二字,接着写春天常能望见的景物花鸟:“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在“时”与“别”之前,分别冠以“感”与“恨”字,精确地刻画出诗人当时的心态,富有主观感情色彩,用字极见工力。花鸟本是赏心悦目的景物,应该使人感到欢愉,可是因为作者感念时局,忧虑国事,看见春花反而伤心落泪;由于怅恨离别,思念家人,听到鸟鸣反而心惊不安。这就是前人所说的“律句中加一倍写法”(施补华《岘佣说诗》),它比一般平直地抒写感时恨别的悲愁更具强调作用,也显得更加深切感人,成为带有杜甫鲜明个性特征的传世名句。
后四句写春望之情,但又情中有景,侧重于遭乱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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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扣住阳春三月,极写望后产生的伤春念亲情怀。前句应上联的“感时”,后句应上联的“恨别”,后句又因前句而生,写出了两者的因果关系,结构十分细密。“连三月”,是直言战火接连不断,经历的时间很长;“抵万金”,则以生动的比喻反映了身陷长安的作者和家人之间音信阻隔,家书难得的情况,诗人翘首企足盼望家信、思念亲人的神情隐然可见。两句属对精严而又流动自如,描写真切形象,并具高度的典型性,使人们仿佛看到了一幅战祸延绵、别妻抛子、盼爹望娘的乱离图,从中可以触摸到作者深切同情人民疾苦,不满唐王朝腐败无能和憎恨安史叛军作乱肆虐的思想脉搏。
诗的结尾写望后的神态:“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诗人历尽磨难愁苦,正当中年已白发满头,如今因为感时念亲,焦虑万状,所以白发越搔抓越稀少,连发簪也要插不住了。这里运用直陈其事的赋的写法和夸张手段,最终出色地完成了对诗人自我形象的塑造,一个远望荒城、老泪纵横、搔抓白发、忧心如焚的身影清晰地矗立在我们面前。千百年来,这个“白头搔更短”的感人形象,曾震撼着无数读者的心扉,激起过许多爱国志士的感情波澜。
此诗写得抑扬转折,错综变幻,但又自有脉络。全篇以一“望”字相串连,以诗人自我形象相贯通,而渗透在这“望”字和诗人形象中的,是作者那种饱和在他整个生命里的爱国挚情以及洋溢在他胸中的思亲深情。这是充分体现杜诗情景交融特点和沉郁顿挫风格的典型之作。
(选自《中外名诗赏析大典》四川辞书出版社1993年2月第一版 作者:吴小林)
泊 秦 淮
杜 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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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赏析】
秦淮河经流建康(今南京市)而入长江。建康是六朝故都,唐代仍是商业中心城市之一。秦淮河两岸,商家林立,市井繁华,秦楼楚馆,歌舞楼台,是豪门贵族、富商大贾的游冶之地。诗人夜泊秦淮,有感于陈后主因追求荒淫享乐的生活而沦陷于此都的历史,有感于晚唐统治者在江河日下的时期仍沉醉于声色犬马而不知自振,听到岸上传来歌女们所唱的靡靡之音,不禁忧国伤时,写下了这首脍炙人口的诗篇。
“烟笼寒水月笼沙”,诗一开头便不同凡响。这里的“烟”“月”是互文见义,它与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出塞》),同称为句中互文的典范。意谓烟月笼罩着秦淮河的寒水,烟月笼罩着秦淮河的沙渚。因是互文,所以一句之中虽有两个“笼”字,使人不仅不觉得重复,反而觉得意境格外逼真。诗人就如一位善画泼墨画的高手,一笔挥洒,满篇生辉,使得秦淮河的天上、空中、水上、岸边都蒙上了一层朦朦的月色和轻轻的寒雾,这笔墨是何等轻淡,这景色是何等凄清寒凉!“一切景语皆情语”,而这凄清的月色、寒烟、冷水、沙渚,不正像笼罩在一位清醒冷静诗人心头的寒意吗?写完寒水夜景,第二句才点出:“夜泊秦淮近酒家。”原来,第一句仅是交待背景,第二句才点出泊船的时间、地点。在时序上本来是先要“夜泊秦准”,方能见“寒水月色”,诗人何以要作如此倒叙?这是因为,第一,写诗不同叙事,它要以情动人。写情,就要先敲响第一个闯入诗人心扉的音符。这样才会先声夺人,造成气氛,使读者跟着诗人动情。如按时序来写,读来就会平淡无奇。第二,本诗的前两句用倒装,还因次句中的“近酒家”蝉联着后两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样,就把水上的“静境”与岸上的“闹境”联系起来,把船上的人物与楼中的人物联系起来了。水上看,寒水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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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月迷濛;岸上看,红灯绿酒,歌舞管吹。船上看,一位忧国忧民的诗人正在为国家的前途担心,为时局的江河日下而心忧如焚;楼中看,统治者纸醉金迷,沉溺声色,如醉如痴地欣赏着亡国的靡靡之音。这对比是何等鲜明,这情景是多么令人心碎!然而诗人并不直责于统治者,而说“商女不知亡国恨”,商女,就是卖唱的歌女,她们不是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而是听凭于“大人”们的“点唱”。因而,这“商女不知亡国恨”实是一种曲笔,真正“不知亡国恨”的正是那些座中的达官贵人。诗人在讽刺手法上就是如此辛辣而蕴藉!
(选自《中外名诗赏析大典》四川辞书出版社1993年2月第一版 作者:傅经顺 傅秋爽)
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陆 游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 铁马冰河入梦来。
【赏析】
《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作干1192年,诗人时年68岁。从1189年底开始,他被迫退闲在故乡山阴居住,这时的环境与他以前在四川军旅中的生活是迥然不同的。他曾赋诗云: “年来诗料别,满眼是桑麻。”(《倚仗》)但是,抗击金兵、收复国土的愿望仍然萦绕于心。
“风雨大作”这个自然现象曾经不只一次地被诗人作为诗的题材,有的是反映风雨损害农作物而引起他的忧虑,这里则是寄寓着诗人杀敌救国的满腔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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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句“僵卧孤村不自哀”,“僵卧”,从字面看,是“躺着不动”,但从陆游这时期总的健康状况来看,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如果联系下文理解,当指因屋外风雨交加,屋内气温很低,诗人躺在床上,四肢冰冷发僵而言。屋外风雨大作,屋里诗人僵卧,对此情况,他并“不自哀”。“不自哀”是这句的重点,不为自己这种生活上的艰难境遇而悲哀。那么,他认为可悲哀的是什么呢?诗里没有正面说出,但从紧接着的“尚思为国戍轮台”来看,很清楚,他觉得可悲哀的是由于当权派妥协投降,国土沦丧,救国无人。正因为如此,他才还想以68岁的高龄再去为祖国守卫边疆。谚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诗人耿耿于怀的是抗金救国的愿望未能实现,因此,他常常在梦幻中寄托这种思想感情。诗集里记梦的诗不少。如“三更抚枕忽大叫,梦中夺得招亭关”等等。下面两句,也是记梦。“夜阑”一句是引起做梦的原因,“铁马”一句是梦的内容。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冷的夜晚,诗人失眠了,很晚很晚,他仍睡不着。听着那北风呼呼地吼叫,冻雨打着门窗,这声音仿佛铿锵作响,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梦乡。耳边的风雨声变作了诗人手持武器与敌人交锋的金属撞击声,而诗人冰冷的身体使他仿佛就置身于河流已经封冻的北方战场了。
从这首诗里,我们看到:诗人这时虽已退隐,而且年老力衰,但是仍然燃烧着要为国家效命疆场的热情。诗的话言晓畅平易,精练自然。前人对陆游的七绝曾有“浅意深一层说,直意曲一层说”的评语(转引齐治平《陆游传论》107页),在这首诗中也能看到,例如“不自哀”是“浅意”;“戍轮台”是“深说”。至于“直意”与“曲说”则表现在前二句与后二句的关系上。就本诗的主旨而言,前二句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这就是“直说”。但是如果仅仅写到这里,则不仅不成为一首七绝,而且诗意也就大为逊色。正是由于有了后二句,写了梦境,才使这首诗的主题深化了,感情更深沉了。这种通过对梦境的记叙来深化主题的做法,在陆诗中屡见不鲜。据前人核计,他的记梦诗有99首之多。当然,这是由诗人的生活遭遇和思想感情决定的,因他的抗金理想在现实中无法实现,郁结心中,所以才常常在梦中出现,并非为写梦而写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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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中外名诗赏析大典》四川辞书出版社1993年2月第一版 作者:张惠仁)
过 零 丁 洋
文天祥
辛苦遭逢起一经, 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诗大意】
艰难困苦的经历是从考取明经科进入仕途开始的,越来越处于逆境的抗击元军的战争已经历了四个年头。国土沦丧,国势危难,就像狂风中的柳絮,个人身世的坎坷不幸就像雨打的浮萍。过去在惶恐滩头战败时曾诉说过惶恐的心情,现在在零丁洋上叹息自己的零丁(伶仃)处境。但是自古以来谁都难免一死,所以为人就应该在历史上留下光照千秋的一片忠贞之心!
【赏析】
宋祥兴元年(1278)十二月,文天祥兵败被俘,被囚于元军战船上。第二年正月,元军追击在厓(yá,一作崖)山 (今广东省新会县南面海中)的南宋最后一个皇帝赵昺(bǐnɡ),遇到宋军的顽强抵抗。元将张弘范逼文天祥劝降宋军统帅张世杰。文天祥说:“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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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父母,可乎?”文天祥同时把《过零丁洋》这首诗给张弘范看,坚决拒绝了他的无耻要求。所以《过零丁洋》实际上是文天祥下决心以死报国的“明志诗”。
文天祥于宝祐四年(1256)中进士后,一直担任不太重要的文官职务。当时的南宋政府在偏安一百多年后不但不思振作以匡复失地,反而越来越腐败,皇帝和权臣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对外一味委曲求全,称臣纳贡,以求苟安,对内则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以供一小撮人的挥霍,黎民百姓深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上投降派一直占上风,抗战派遭冷落。文天祥在开庆元年(1259)曾上疏请斩主张迁都避敌的宦官董宋臣并献御敌之计,但根本无人理睬。德祐四年(1275)元军从湖北东下直逼南宋首都临安,文天祥在赣州组织义军去保卫临安,从此开始了他领导宋军抗击元军的戎马生涯。
首联“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是写作者的不幸遭遇:中进士以后看到山河破败,民不聊生,深感重任在身,但自己正确的政治主张却得不到朝廷的支持;接下来是四年征战,屡次失利。“干戈寥落”是伤心语,因为南宋政权已丧尽民心,江南地区人民根本无心起来保卫这残酷压榨和剥削自己的赵家王朝,所以文天祥几乎是孤军作战,这就是为什么出现“干戈寥落”局面的原因。
颔联“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写当时国家和个人的处境都已岌岌可危。狂风中的柳絮,命运已不由自主,难免沦落之苦;骤雨中的浮萍只有最终沉没的结局。这一联以形象的比喻真切地叙写了南宋和作者当时所处的危难境地。
颈联“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借用地名谐音,叙述兵败时的惶恐心情和被俘后的孤苦景况。从艺术技巧上来看,这是一联难得的巧对,显示了作者深厚的诗文修养。尽管从格调上来看,有些低沉,但只要我们结合作者当时所处的环境去看也不难理解。当时文天祥已沦为元军的俘虏,还有什么高调可唱呢。承认失败是痛苦的,而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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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是苟且偷生,还是以死报国?所以这一联是一个转折,用极低沉悲凉的语调引出尾联惊天地、泣鬼神的千古名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两句几乎每一个中国知识分子都熟悉的正气凛然、惊心动魄的诗句,千百年来在民族存亡关头曾激励了无数仁人志士为民族尊严、为祖国的自由而献身。这样的诗句的巨大精神力量几乎是历史上许多著名诗人的诗句都无法比拟的,因为这不是一般的豪言壮语,而是为国捐躯的民族英雄身体力行的誓言,因而具有特殊的感召力。
(选自《中外名诗赏析大典》四川辞书出版社1993年2月第一版 作者:胡明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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