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暗了下去,房间内的油灯跳的厉害,每次天黑下去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人老了,不免回忆过去。我这一生,也是平平淡淡的吧,别人都称呼我为:道姑,而我却记得,曾经有人称我为:姑娘。
我以为我这辈子会是最美满的,因为他。 那时贪玩,躲开了小厮,长街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像春天抽芽的小苗,实在吸引人。不承想,兴起时降下了春雨,雨滴不大却密集的很,我连忙朝着最近的屋檐下奔去。
“对不起!”
不小心撞到同样避雨的人,抬头却掉入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就像华山夹杂着细雪的微风,纯粹,淡漠,也让人走不出来。
“无妨。”
我连忙低下了头,掩饰恐怕已经被看到的脸上的红晕。风不知吹来了哪里的花香,心里莫名的宁静,再不嫌这雨,只盼望它下的久些,再久些。
可惜绵绵的细雨阻挡不了他,他正要迈开步子走进雨里,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却又马上松开。低着羞红的脸,懊恼刚刚过分的行为。却没有看到他明显一愣而后微扬的嘴角。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抬头,他又折了回来,这次,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剑锋有挡不住的温柔。
“小姐,不知何人送来了这封信。”
我遣开丫鬟,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满心欢喜的打开信封。
明日酉时,长街尽头,可否一叙?
自相遇后,每每上街都能遇着他,他总是微微笑着看我。后来才知道,初遇那天他看我拎着许多甜食,猜想在卖的地方可以遇到我,就日日在那附近等着。
“幸好,你来了。”他笑着看我。
幸好,你在等我。我也笑着看他。
两人就此付了真心。
知道我图的自在,故没有小厮跟着,离酉时还早的很,走进茶楼百无聊赖的听着先生说书打发时间。
感觉到旁边坐下一人,正因这人的无礼而恼怒,转身一看,却是他。
“不敢让姑娘多等,正往那边走,一抬头,却看到了姑娘。”
他的眼里含着笑意,好似看透了我在这里的目的。
时间尚早,他却迫不及待的拉着我去到湖旁,说是有好东西与我分享。
“这湖不是每天看的那个样子吗,有什么特别之处?”
“湖是没有什么特别,可是陪你看湖的人却是特别。”说着,他撑开油纸伞。“听看星象的老人家说傍晚有雨,就来碰碰运气,想带你来看这湖上如梦的烟雨,这么看来,运气还不错。”
他挑眉看着我,眼中是千种柔情。
“你可愿,以后每年这时让我陪你来看这如梦烟雨。”
我重重的点头,依偎进他的怀抱。
我想我可能是最幸福的人,初遇沦陷,想着若能每日看到这个人的笑容,哪怕放弃一切,何惧之有。如今听到这誓言,却不知为何心里慌的很。也许太突然了。我紧紧靠着他。
“管家,今日可有人来寻我?”
“没有。”
“那...可有我的信?”
“没有。”
已过去一月有余,才发现自己除了姓名竟一点不了解他,暗中打听却是谁也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每天去长街卖甜食那里等着他的出现,可是那个人,再没有出现过。
春去秋来,日日如此,家人觉得我中了邪,可这是我一个人的心事,旁人无从探知。知道长街尽头不会有一个等我的人,可心里还是有所期望。
秋风有些凉,有什么冰冰的东西砸在了脸上,指尖沾了雨,抬头一看,下雨了。刻意忽略手中的伞,匆匆忙忙跑到屋檐下,想撞到一个人,想再说声对不起,愣愣的看着四周,只有我自己。
终是,独自一人撑起了伞,走到湖旁,温度有些低,湖面上生了雾气。这烟雨,当真如梦一般,也许真的是做了一场梦吧,梦里有耳边的誓言和手心的温度,现在梦醒,只有冰冷的雨,寂静的湖,和渗到心里的冷。
从母亲的屋子里出来,强压下不耐烦的情绪。母亲要带我出去沾喜气。
这一年来拒绝了各种提亲的人全仗着母亲的宠爱,她虽由着我拒绝,但看我整日闷在家里也是着急,这次再不去,就是我不懂事了。
“陈府。”
我看着匾上的大字,倒与他一个姓呢,随即一愣又自嘲起来,怎么能,还是想着他。
“你看,新郎新娘来了。”
幻想过无数次的场面,自己和他穿着喜服,拜天地,拜父母,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对拜,却不想,幻想终是幻想。
眼角不经意扫过一个身影,愣愣的看着他。还是那样温柔的笑容,可他对着的,却是一身红衣的温柔女子。
不及我问,就听到有人讲述着陈府的两件喜事。
“陈府今年喜事一件接一件啊,大公子才刚成亲,今日又是二公子的喜事...大公子啊,可是痴情儿,就那边一身白衣的那位,看到他旁边的女子了吗,那可是他追了整整一年,初春才娶回家的女人,上心的紧...”
别人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眼里只有他的一举一动,当真如旁人所言,他对这个女子,上心的紧,眼里的温柔只给她一个人。
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转头看向了我,我的心露了一拍,他会认出我吗?他会害怕我们的关系被发现而紧张吗?
可他只是扫了一眼,眼里是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淡漠,不,是冰冷。他不认识我,还是装作忘了我。
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让母亲发现我颤抖不住的身体,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女儿红下肚。想着他说的誓言,一字一句那么慎重,可到头来,却是佳人在侧。只我一人,陷入过去再出不来。
是不是应该趁着醉酒装疯,对他说出在心里埋了许久的话,再慢慢的将我们的故事讲出,让他想起说过的誓言,让旁人惊讶我们的过往。可我还是拼命克制自己,装着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听她们说陈家公子的痴情,再不看他。
回家后,我大病了一场,迷迷糊糊中都是他,温柔的笑意,撑起的纸伞,可眨眼之间又是他冰冷的看着我,一如那天。
这场病使我的身体虚弱了很多,一直养到冬天,才被允许出门散心。
不知不觉走到那湖边,已经结了冰,过了一会儿,雪又开始飘了,我伸出手,飘落到我指尖的雪花很快融化,美丽过后是带来的冰冷。我还能像从前那样,听另一个人对我说着誓言然后依偎进他的怀抱吗?
这一切,终究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若你早已心有所属,何必惹我错付情衷?
难道看我失魂落魄,你竟心动吗?
幸好,幸好是一年后的重逢,日日等待,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怎惧你用薄情再添一道伤痕,就当作我一厢情愿吧,有始无终。
其中曲折已不想探寻,也许真相是我听到的那样,又也许另有隐情。呵,还是忍不住为他辩解。但是将往事埋在这风中吧,白雪可以掩盖一切,如果相逢本就是错误,那么结局,还是好一点吧。
可是我,该去哪里呢,此生情衷已经错付,更不期待有另一个他,我究竟该去哪里呢。
我不顾家人阻挠,执意剃发为尼,法号:出尘。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人们称呼我为道姑。往事,就那么藏起来了。
再往后,老了,也可能马上要离开了,反倒频频梦到以前的事。想起那年伞下轻拥,当真如梦般,也许这一生,都是一场梦吧,梦醒了,也就离开了。
梦也罢了,还是会想起那个唤我一声姑娘的人,只是脸庞已渐渐模糊了。大概,梦醒了。
作者注:灵感来自《我的一个道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