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明沫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
图片来自百度【壹·了断】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城墙之下，十里银甲，战马嘶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城墙之上，满城精锐弓箭手，弯弓搭弦，蓄势待发。
楼兰城下一里外，一匹着白铠甲的白马上，披坚执锐的男子紧紧勒住手中的缰绳，目望城墙，眸光深沉。
身旁着紫色铠甲的绯宁骑马上前，不断向他请缨，立刻攻城救回夜清颜。
他沉默，目光依旧锁住城墙上那一抹茕茕孑立的白影。
贺兰清成望着城下踌躇不前的轩辕长歌，放肆狂笑道：“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轩辕长歌，你若退兵，我便放了她；你若攻城，我便杀了她。”
一语既出，身旁的绯宁忍不住咆哮，眼眶骤然变得红红的，而他的目光始终未从她身上离开，眼中却依旧冷漠如冰。
君命难违，他须在黄昏时夺下楼兰城，但要他舍弃她的生命，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颜儿，你要我拿你如何。
城墙上，女子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惨淡的笑，继而轻蔑开口：“贺兰清成，你以为只用我便可以威胁到他了吗？”
贺兰清成冷哼一声：“若不是你，我们的计划怎会失败？他轩辕长歌又怎会活着出现在这里？他既是爱你入骨，你便可活着成为一颗极佳的棋子。当年那个道士果真说得没错，你生来命犯轩辕，注定成为他的死劫。”
闻言，她苍凉一笑，兜兜转转，不断逃离，终究是逃不过命运的戏弄。
“看天色，马上就是黄昏了。据探子汇报，”贺兰清成走向城墙上的座椅，一屁股坐下又端起茶盏，动作一气呵成。
“轩辕帝有旨，若是黄昏之前攻不破楼兰，轩辕长歌便会被治罪，身败名裂。”贺兰清成有意停顿道，唇角勾起诡谲的角度，望向城墙边上的夜清颜一如既往的安静，这才放心地阖眸品茶。
夜清颜望着城墙下的男子，依旧美得那般让她惊心动魄，依旧是那个许她一世唤长歌的温柔男子。
望着远方天际渐落的残阳，夜清颜紧紧握住腰间的环玉，轻轻低喃：“长歌，我终是负了你，不能陪你到天荒地老。”
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便是让你忠义两全。
倏尔，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跃下城墙。
贺兰清成顿时慌了手脚，惊恐吼道：“救她！救她！”他明白，一旦失了夜清颜，他便再无筹码威胁那城下的轩辕战神。
“不！”远处的轩辕长歌疯了一般纵马奔向下坠的她。
她看着他向她策马奔来，眼角的泪渐渐滑落，腰间的环玉迎着风叮铃作响。
长歌，若有来生，愿你我换了身份，不求荣华富贵，但求青山翠林，绿波泛舟，逍遥自在。
“颜儿!”
内心的嘶吼足已撕裂距离，扯断时空。眼角那滴晶莹终是随着缓缓坠落的花瓣，“嘀”的一声滑落心湖。
他终是为了她，落了此生最痛的泪。
化了恩怨，却躲不过情愁。
《一世唤长歌》【贰·重逢】
华灯初上，月华皎皎。
湖心幽亭，琴音妙出，亭内白衣着身的女子影影绰绰，依稀见那面纱遮去大半容颜，露出眼中淡漠的光芒，引得阁楼中传来阵阵叫好喝彩声。
女子轻轻起身，掀开紫色幔帐，踏着青石从湖中走出，迈向阁楼，裙角的青莲随着轻盈的步伐朵朵绽开，墨发飞扬，飘若谪仙。
“多谢各位公子前来听清颜奏曲，清颜不胜感激。”女子微微拂身道，声音宛若清风拂过，沁人心脾，“清颜近日来身体不适，今日只能为各位公子弹琴却无法献舞。望各位公子见谅，现在请各位公子回吧！”
身后侍女鱼贯而入，来带每一位公子下楼。众人虽是不愿，却也给了这画楼几分薄面，纷纷离去。
“姐姐！”一个侍女来到女子身前，目光却是看向阁楼临窗角落中的那个座位。
夜清颜的目光便也渐渐停留在角落中的那人身上。他侧对着她，低垂着头，看不清容颜。
“这位公子是对清颜有何不满？”夜莺般的声音有如天山雪莲绽放的刹那，令人为之一悦。
垂眸的男子轻轻仰头望向夜清颜，只一眼，夜清颜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明眸皓齿，面冠如玉，玉冠束发，墨丝飞扬，紫衫雍贵。眼前的男子配得上绝代风华四字。
男子仿佛看出了她的呆愣，忍俊不禁，就像那个时候，也是同样的目光，那是被惊艳到的诧异目光。
只是这一笑，却惊醒了夜清颜。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不知说的可是公子？”闻她痴痴语道，男子一笑，就连说出的话也是一模一样。
男子缓缓起身，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看她眼中有着自己的倒影，倏尔妖冶的唇角勾起邪惑的笑意：“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不知可是姑娘？”
夜清颜自是听得出其中的调侃，微微一笑道：“是清颜冒犯了。若是公子有兴，明晚此时，画楼西畔，清颜愿为公子独舞一曲。”
“那本公子倒是恭敬不如从命了！”眼波流转，他转身踏出阁楼。
出了阁楼，繁灯如昼。
男子一展折扇，自是风流倜傥，无奈道：“你想笑便笑，忍得这般辛苦，你就不怕憋出病来？”
身旁的男子再也忍不住僵硬的唇角，放声大笑，引得路人纷纷回眸。
轩辕长歌猛地一合折扇，狠狠拍向绯宁的头叱道：“回去再笑！大街上也不怕给我丢人！”
绯宁立刻双手捂住嘴，身体却是止不住颤抖：“主子，你的美色已经再一次成功勾引到清颜姑娘。属下可是看清了清颜姑娘眼中的惊艳啊！”
“贫嘴！”他口中骂道，却是忍不住喜形于色。
“主子，想必这个时候宫中的庆功宴已经结束，回去怕是皇上会责怪主子！”绯宁止了笑正色道。
自家主子归朝一听到影卫汇报，第一件事就去了画楼见清颜姑娘。皇上特意为凯旋将士接风洗尘的庆功宴，身为主角的将军却是缺席。
“无碍，他要骂便骂。”轩辕长歌唇角一勾，笑道，“对了，提前为我选好明晚去见颜儿的衣服。”绯宁点头笑得辛苦。
若是被旁人见了自家主子这副模样，谁会想到他是轩辕最冷酷无情的战神将军呢。
果然不出绯宁所料，刚刚入府便看到宫中传旨的公公。
“这不是王公公？今晚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夜晚霜寒露重的，可别再着了凉。”轩辕长歌长腿一跨，径自坐在椅上，端起茶盏。
“咱家多谢将军惦念，”王公公站了许久，已是腿有些许发麻，“咱家是奉皇上之命，请将军入宫一叙。”
“这么晚了，皇上怎么可以还不休息？你回去向皇上禀告，这夜色正浓再朝政繁忙也要注意身体，良宵一夜值千金，本将军不便去打扰皇上的雅兴。”轩辕长歌放下茶盏。
“公公请回吧！”绯宁见轩辕长歌眼色便下了逐客令，王公公只好冷汗涔涔地匆匆离开将军府。
“主子，你这么做，估计今晚宫内又要不安生了！”绯宁无语道，而他却已是起身走向卧房，旁若无闻。
绯宁猜的没错。今夜宫中人心惶惶，只因王公公给皇上带去轩辕将军的话，皇上便砸了御书房所有的珍玩瓷器，墨宝书画。
这一晚注定宫内无人安心睡眠。
翌日，早朝之上，唯独缺了轩辕长歌的身影，皇上的眉头又是拧成了川字。
而那罪魁祸首，此刻正在房间内试穿绯宁选好的衣服。
“绯宁，你说清颜还会喜欢我吗？”轩辕长歌在屏风后问道。
“主子，就算清颜姑娘失忆了，但依昨日看，清颜姑娘还是喜欢主子的。”
轩辕长歌走到镜子前，早已不觉这张脸面目可憎。
自小生得一张女人脸，容貌昳丽，时常被人嘲笑柔弱如女，便一直带着面具。
直到十年前，他遇见她，一场火灾，她救了他为他摘下面具说你真好看，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我想说的就是你吧，我喜欢你，我叫夜清颜。
从此，他不再以面具遮面。只是再遇她时，她早已忘记所有。
夜，亮如白昼。
“轩辕公子这边请，”侍女将他引到画楼西畔的鸳鸯亭，拦下他身后的绯宁，“姐姐吩咐，只许轩辕公子一人进去。”
“绯宁，你在这里守着。”轩辕长歌语罢，踏上青石，走向亭中。
《一世唤长歌》亭中夜清颜一身白裳，朵朵青莲绽放在裙角。
“本公子在亭外就已经嗅到酒香了，”轩辕长歌手指轻挑起幔帐，兀自坐下，端起眼前的酒盏，放在鼻间轻嗅，随之一饮而尽。
“想不到清颜姑娘这里竟然有这等美酒！素香而不烈，甘甜入口，入体后酒味浸染各处，实是妙哉！”
“轩辕公子喜欢便好。此酒唤作雪花酿，乃画楼独酿。收集历年塞外雪山初开之梅上的新鲜雪水，伴以最艳丽香甜的梅花瓣酿制而成，一直冰藏于酒窖。轩辕公子品的乃是封了五年的极品。”夜清颜笑道。
“这有美酒，有美人，”轩辕长歌一双桃花眼望向夜清颜，唇角邪惑一笑，“就是差了清颜姑娘的一舞。”
夜清颜羞赧一笑，似要起身，只是坐得久了，腿脚有些发麻，身子一滑，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轩辕长歌迅速起身，长臂一揽，美人入怀，四目相对。
纱幔轻撩，衣衫轻飘，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夜清颜只觉呼吸一窒，静静地望着那一双黑眸，眸光倒映在他眼底的潋滟，柔情四溢。
“长歌……”一声柔呼，轩辕长歌又是邪惑一笑，手臂用力，将夜清颜搂在怀中，问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轩辕将军得胜归朝，少年威名一时传遍京城，清颜又怎能不知？”夜清颜没有拒绝他的怀抱，蜷缩在他胸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无法逃离。
原来并不是记起了一切，只是因为声名在外。
“那你可知唤我名字的人都死了？我不喜欢别人如此唤我，”轩辕长歌笑得狡黠，“目前只当今圣上一人可如此唤我。”
她垂眸沉默。
“清颜还欠我一舞，”轩辕长歌放开了她，“可还记得？”
夜清颜浅浅一笑，转身走出鸳鸯亭，来到画楼西畔一处绿荫之地。
柳影婆娑，杨絮飘飞，明月皎皎，余光斑驳了一地。
轩辕长歌只看到断桥畔，那女子翩翩起舞，水袖轻飏，沐浴着月光，翩若惊鸿。
那个牵着他的手，唤他长歌，说我喜欢你的那个女孩，已然亭亭玉立，倾国倾城。一舞歌罢，夜清颜望向轩辕长歌，粲然一笑。
“清颜一舞，冠绝天下！”轩辕长歌笑着走向她。
夜清颜淡淡一笑：“公子谬赞，今夜月光怡人，公子可否陪清颜断桥赏月？”
“荣幸之至！”轩辕长歌轻轻拉起她的手，勾唇一笑，恍若天人。
断桥上，絮花飞扬，宛若雪花片片，轩辕长歌手指拂去她肩头的絮，笑道：“月下可为你拂去衣角絮花，愿与你并肩，看天地之浩大。”
夜清颜身体轻轻一颤，望向他的眼底，澄澈的眸光令他心底柔软的那一处轻颤：“唤你长歌，可以吗？”
轩辕长歌伸手拉住她的手，轻轻将她带入怀中，将头微微靠在她的耳畔，轻语：“若你愿意，今生我愿许你一世唤长歌！”
早在十年前，便没有人可以再唤他长歌，因为这个名字已然成为她的专属，包括他自己。
她在他怀中巧笑倩兮，伸手回抱住他，面纱悄然落地。
月夜凄凉，两个人的心却是异常靠近与温暖。
《一世唤长歌》【叁·离殇】
烛影摇红，在窗纸上烙下飞蛾的影，火光轻摇，黑影过。
“参见主子！”黑影单膝跪地。
“何事？”冷酷得不带一丝温意的声音来自刚刚哄夜清颜睡下便赶来书房的轩辕长歌，好看的侧脸此刻勾勒出修罗的模样。
“禀主子，十年前的事有眉目了。”语间，袖中滑出一个竹筒，双手呈给轩辕长歌。
轩辕长歌接过，取出其中的信，眸心渐渐逆转了烛光，深邃而无底。他一手随意一挥，那影卫便消失在了原地；一手将信靠近抖动的火焰，松手，上下翻飞的纸张，犹如扑火的飞蛾临死前的挣扎，不消片刻便化作一堆灰烬。
轩辕长歌望着脚下的灰烬，一脚踏上去，迈步走向后阁。
未燃尽的纸片，犹如折翼的蝶，在烛光下仍在垂死挣扎。
满院月光透进窗前，轩辕长歌望着眼前女子沉静的睡颜，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抚摸女子的眼角，动作轻柔，眸光复杂。
夜清颜习惯了早起，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床边坐着睡熟的轩辕长歌。
她欲抬手为他盖上被子，却发觉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她便不敢再乱动，生怕惊醒了他。
轩辕长歌睫羽轻颤，渐渐睁开双眼，只见眼前倾城的女子正在细细看他，被他突然一醒一瞧，脸颊早已飞上两朵红云。
“可是看够了？”轩辕长歌将她轻轻拉入怀中，将头抵在她的头上。
轩辕长歌紧握的右手松开，伸到她面前，说道：“这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信物。我将它交予你，象征你将会是我未来明媒正娶的夫人。”
不由她拒绝，轩辕长歌便早已将鸳鸯环玉系在她的腰间。
“颜儿，我回来多日，该是时候入宫了。”轩辕长歌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吻。“这么晚才入宫，你要小心，我怕皇上责罚于你。”
夜清颜面露忧色。“无碍，只要你好好地就可以了，没有谁可以把我怎么样！”轩辕长歌微微一笑，随即匆匆入宫。
夜清颜立在池边，池中芙蓉娇艳香飘。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前世今生，只要一眼，便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生生世世。
《一世唤长歌》御书房。
“臣，参见皇上！”轩辕长歌单膝跪地道。
轩辕昊埋头奋笔疾书批阅奏章，似乎没有听到轩辕长歌的请安，反而泰然处之，倒是轩辕长歌起身径直走向座椅，不再理会轩辕昊。
“打了胜仗回来就目无尊长了？”轻轻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轩辕昊紧蹙眉宇，抬眼望向面无表情的轩辕长歌，“昨晚你去了画楼？”声音饱含威严，更多的是无奈。
十年前轩辕王府的一桩惨案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直接导致了如今他对长歌的宠溺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昨夜归来时天色已晚，臣不便打扰皇上的良辰春宵。”他扯了扯唇角，满是调侃。
轩辕昊的太阳穴青筋暴起，他真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让自己这个头疼的侄子满意。
金银珠宝？他嫌世俗；绫罗绸缎，他嫌无用；珍馐美女，他说无趣，就连为他接风洗尘，他还要推三阻四，宁愿跑去找个艺伶。
“也罢，朕只是提醒你身边那女子并非普通女子。如今楼兰在边境蠢蠢欲动，野心不小，十年前一事怕是与其脱不了干系。朕已调遣轩辕军，三日后领兵启程，这次非你不可！”
声音不怒自威，轩辕长歌只好跪地领旨：”臣遵旨！”不待皇上出声，遂起身转身离去。
轩辕昊重重叹了口气，目光移向桌上的一封密涵，眸光深邃而锐利，上面却只有四个字：贺兰清颜。
画楼阁楼上，黑衣男子穆肃而立，似乎等待着什么，见夜清颜缓缓而来，黑衣男子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道：“属下奉命而来，轩辕已准备三日后发兵楼兰，陛下要求公主速战速决。”黑衣男子伸手递上青玉瓶。
夜清颜一惊，终是接过，随即走出了阁楼。这一天终是到了。
三日后，轩辕长歌发兵楼兰，却唯独没有告诉她。
是夜，他下令驻扎楼兰三十里外。帐篷内正要铺开地图，突然来人禀报，有人要见他。那人掀开帐门，他蓦地一怔。
“长歌不认得我了吗？”已是女扮男装的夜清颜巧笑倩兮，下一秒便被他揽入胸怀。
不等他嗔怪她来，她早已开口：“我找不到你便来了，我想你。”
只是相思，她便连夜从皇城赶到边漠，他竟觉得她傻得可爱，便只好默许她留下。
深夜，他研读地图，她铺纸研磨；他探讨军事，她于旁献计；他蹙眉无措，她抚琴沏茶，边漠漫长的日子竟也自在。
那时他只觉，只要她在他也在，无论何处都是伊甸。
他设计两次攻楼兰，楼兰似是风雨飘摇，不堪一击。
边漠的月光皎皎，篝火烧得正旺，将士酣饮，豪言壮语。
夜清颜立在帐内，紧握着青玉瓶，面对眼前的一壶佳酿，忐忑不安。
那日，楼兰派人寻她，长歌几欲攻破楼兰，王上急火攻心奄奄一息，望她不负所望。
她终是无法下手，粉拳紧握，似是下了什么决定，悄悄收起了青玉瓶。
轩辕长歌悄悄掀开帐门，来到她身后轻轻拥着她：“你受苦了，清颜。”
她抒怀一笑道：“边漠有着皇城远不及的风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有你相伴如何来得苦？后日你便要最后一次攻打楼兰，今夜陪我去断崖赏月，好吗？”
轩辕长歌一手拿起案上的酒壶，一手轻握住她的手，笑道：“有何不可？”
《一世唤长歌》【肆·往事】
边漠广袤无垠，初升的满月悬挂在暗蓝的夜里竟那般透亮。
一处断崖边，她轻轻倚靠在轩辕长歌的肩上望着那满月喃语：“长歌，你为何从来不问我的过去？”
“过去便是曾经，问了又有何用？”他无奈笑笑，“我只需知道你在我身边足矣。”
“长歌，若有一天我做了你深恶痛绝的事情，你会恨我吗？”她侧眸望着他，似是期待着他的回答。
“不爱何来恨？”他仰头将壶中酒灌入口中，酒香辛烈，入口愁肠，“只是不爱罢了。”
她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来不及他阻拦，便是一饮而尽。
酒后两颊顿生红云，她望着他便是倾身吻了上去，蜻蜓点水般痴痴道：“如此便好。”
看着她半醉半醒的容颜，轩辕长歌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无论何时，你还有我。过去的自是随风而逝。”
他将醉了睡熟的她抱回营帐，绯宁却早已帐内侯着，欲言又止。
“何事？”直到把她轻轻放下，他才缓缓开口。
“主子猜的无错。”绯宁叹气道。他自是知道那含义，却挥手示意绯宁离开。
绯宁深深看了眼躺着的夜清颜便也不再言语而是默默离开。轩辕长歌望着夜清颜安静的眉眼，剑眉紧蹙。
直到他离了帐子，假寐的她眼角又蓦地滑落了晶莹。
夜清颜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了，她只记得儿时那年那夜池塘满荷盛开时，母亲为她镜前梳妆却泪流满面。
牛角梳一遍遍梳过她的长发，她问母亲为何哭泣，母亲默默无声，只是一味落泪到天明。
随后她便跟着母亲离了皇宫，到了一处比楼兰更加繁华似锦的城，隐姓埋名。
那夜，母亲蓦地叫她外出去城北唯一一家晚不闭门的锦绣庄购几匹云缎，还嘱咐她若是遇到危难之人必伸出援手。
她不解意却也是拿了银子便出了门，而她未到锦绣庄却遇到了独自一人逃离的少年。
那少年撞了她，身后黑影却不断逼近，她害怕不知所措，只好拉着他进了那熟知的巷子里左右跑着，甩开了莫名其妙的人，她才得空看着那被她一直牵着的少年。
原来他戴着银质面具，她好奇便趁他奔跑劳累喘息时摘去了他的面具，却是被惊艳。
那般美好的少年，似是从画里走出来般。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说的就是你吧，我喜欢你，我叫夜清颜。
翌日破晓，夜清颜缓缓睁开双眸，望着头顶的帐子，愣愣不出声。
轩辕长歌长腿一跨进了帐门，见到的便是她呆愣的模样。
“头可否还痛？”他温柔问道，倒是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摇摇头，便要起身。
轩辕长歌立于案旁看着地图，夜清颜端了茶盏走到他身边笑靥如花。
绯宁蓦地闯入帐内，蹙眉道：“将军，楼兰王昨夜去了。”
“砰”地一声，茶盏摔落在地，白的瓷，青的花。
“是我不小心……”她失魂落魄地解释，想是捡起碎片却被划伤了指尖。
轩辕长歌匆忙拉过她的手含入口中，嗔怪她如此不小心。
“绯宁，通知将士们，明日攻城。”他下令道，绯宁点了点头离开了帐子。
她却花容失色，楼兰王刚刚去世，趁机攻打楼兰最好不过。
“颜儿，今夜你在帐内好生休息，不可四处走动。”他握住她得手嘱咐道。
她只好点头。
入夜，她望着昏睡的轩辕长歌五味杂陈，将他迷昏，只因她是要走的。
她知道他知晓一切，却依然选择爱她护她。他为臣助君打天下，而她为子助父谋江山，即使在那人眼中，她只是棋子罢了。
夜清颜记得她救了如画般的少年，狼狈回到家中，却见到母亲倒在了血泊里。
她哭得那般撕心裂肺，那个妖娆的红衣女人便来带走了她，告诉她，忘记今天的一切。
日后她不再是贺兰清颜，只是夜清颜，轩辕城画楼的头牌。
十年如一日，她渐渐懂了为何母亲会泪流满面，也明白了为何她要远离楼兰独在轩辕。
楼兰与轩辕素来冰火不容，她生来那日，被道士一语道破她命犯轩辕，注定成为轩辕一族某个人的劫。
楼兰王便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夜袭轩辕，火烧王府，追杀少年，而她离开楼兰，遇到如画少年都是已被算计之内。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那夜，他与她的相逢竟是那般多的代价。他痛失双亲，而她也害死了母亲，她更是知道了她最为敬重的父亲只是把她做了攻破轩辕的棋子罢了。
她终是回了楼兰，却被同父异母的兄长利用继续做了棋子。
也是那日，他最后一次攻楼兰。
《一世唤长歌》【伍·抉择】
他紧紧拥着她的身体，鲜血几乎染红了白色铠甲。
她奄奄一息，深深望着他，却再也说不出话。
所有人都将她做了棋子，只有当初的如画少年将她做了掌中宝，心头肉。
她总以为身为楼兰公主，不负楼兰便是尽了忠义。
可她负了他又如何还的起深情？他那般桀骜的人竟也哭了，她却再也不能伴他左右。落了最后一滴泪，她似是累了，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长歌，若有来世，让你我平凡相遇，再无算计，再无权欲，不问世事，相守一生，可好？
竹林。
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轩辕长歌已是记不清了，如今陪着他的只剩下那座青丘孤茔，还有那完好无损的鸳鸯环玉。
他从来都知道夜清颜不姓夜，而姓贺兰，是那楼兰公主，也知她命犯轩辕，哪怕她是他的劫，他甘之如饴。
他知晓她被迫做那棋子，那夜的酒壶，若是她下了药，他早已活不过今日。
那夜，他对她的一番话便是想告诉她，他放下所有仇恨，只想与她一起，而她依然是纵他人无情，她不可无义，始终是回了楼兰。
那日，夜清颜为他忠义两全跃下城墙，仍紧紧握着鸳鸯环玉。
他狂怒，终是破了楼兰，他交了兵符，不顾轩辕昊阻拦，抱着她寻了一处幽深竹林，环山绕水，从此不问世事，独自立下那座孤茔。
每日他立在茔侧，对着它说尽山林美景，每每恍觉似是她仍在身侧笑语吟吟。
《一世唤长歌》【陆·尾声】
二十年后。
竹林年年换新绿，青丘孤茔如今已是不再茕茕孑立。
那日酒醉，他问她，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下句是什么？
她醉着摇摇头，他笑笑也不曾告诉过她。
是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